老品牌与新时代
最耐人寻味的是爱马仕的态度,这个错愕的家族在接到消息之后马上召开紧急会议,对外的声明信中,持股的族人公开表示今后将不会以任何形式出售所持股份,以确保爱马仕家族对品牌的绝对控制权。他们的观点是,在现阶段,保持品牌DNA的纯正性比赢利更为重要。
爱马仕的故事早已是耳熟能详。1837年,服务于贵族的“爱马仕马具工作坊”创立,专为马车制作各种精致的配件,在当时,马车还是贵族出行的交通工具。一战期间,第三代接班人远渡重洋到美国,他亲眼目睹了马车时代的终结和汽车工业的崛起,爱马仕并没有被彻底卷入这场令人头脑发热的运动当中,他们作出两个重要决定:一是将主力商品从马鞍转到手提包;二是即使改变商品,但制造过程仍坚持传统手工制作。爱马仕是马车时代遗留的活化石,它的存在意味着奢侈品的手工主义在大工业背景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法国葡萄酒网的刘艺与丈夫一起在法国生活多年,研究法国葡萄酒和生活方式。“用法国人的话来说,LVMH对爱马仕就是流口水流了很久。阿诺特肯定想,光买股票就挣了这么多,如果万一以后控股的爱马仕家族不团结了,肯定就是他收购的时机了。”她说。法国人的恐惧来自于独特的情感纽带,爱马仕这个品牌被上升到另一个高度,一代代的法国人可以从中找到今日与昨天的关系。
“你难以想象爱马仕有多么细致和人性化,从一百多年前起,他们就用布条把养牛场的铁丝护栏包起来,以免牛皮被划伤,造成皮具的原始瑕疵。他们的丝巾设计师可以出去旅游三年,工资照发,没有人催着他,只要他最后能交上作品就可以了。”刘艺说,法国人爱的这一切与工业化及城市化无关,他们眼中LVMH的强势资本,有可能会使爱马仕变了味。
事实上在我们所能查到的案例当中,LVMH纯熟的资产管理与整合,很大程度上可以为走入困境的企业提供另一套经验。“LVMH下的很多品牌都经营得很好,我不认为集团会影响爱马仕的品牌、定位、运作和生产方式。现在股权很少,但这跟股权多少无关,你看LVMH旗下支柱性的Dior和LV,哪个是因为属于这个集团而受到资本干扰的?”赵倩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商业与文化并存的时代里。时尚有着商业属性,因此品牌在不同的年代就应该有不一样的经营方式。LVMH模式存在必然会有合理的地方,它对时尚工业产生了帮助,并且契合了整个时代趋势。”赵倩打了个比方,“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命线,品牌也是。它的出生、童年、青年等等,你不可能用对婴儿的方式来对待叛逆期的少年。”
从1993年起,爱马仕的股东,即家族成员埃米尔·爱马仕(EmileHermès)的后人作出决定,公司在巴黎股票交易市场上市,以筹措更多资金帮助公司发展。从那一天起他们就该想到的是,他们已经进入了资本游戏的轨道当中,“今天如果不是LVMH,我相信会有另一家企业来做这件事。”赵倩相信在这个事件当中,阿诺特的个人干预力量被过度放大。
但法国人显然在情感上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他们的价值观中,反对人为化和资本化同等重要,刘艺觉得从波尔多酒庄的传统经营方式最能看出法国人的特性,因为几乎所有的庄主都是世代沿袭,几百年从来没有变过。
在赵倩看来,欧洲大陆相对保守的社会性质决定了法国人对这个事件的态度。“法国本来就是一个在批判中承认的国度。大多数的法国人对于新生事物、新技术都抱有一种本能的批判态度,不像我们中国,一定是新技术的第一波使用者。拿手机来说吧,在中国早就实现一人一机的时候,在法国都没有普及,法国是个相对保守的社会。他们总会考虑到这件事对社会不利的地方,经过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才去接纳它。”
或许我们要给企业和民众足够长的消化时间,在同一个事件上,我们的观点为何有如此大的不同?皆因身为感性动物的我们站在了不同的角度上。刘艺依然坚持自己的判断,“你看现在的Dior,不是说不好,但我更喜欢CHANEL。”
就像巴黎一家奢侈品研究机构得出的结论一样,无论LVMH是逐利主义还是野心扩张,爱马仕神圣不可侵犯的信条已是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