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场合的厕所,过去给人的感觉大体上是一个暂时与外界隔绝的非社会化空间,谈不上什么礼仪,作为一个君子,慎独就好。 20多年前,我在青岛的崂山洗过一次手,准确地说,应该读做洗手“涧” ————深不见底的山涧上有木板两条自横,蹲上去,良久,方能依稀听到一声远古的回响。时已黄昏,寒气侵人,但觉胯下一凉,心境也骤然悲凉了起来。那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后面那两句,就端的是越写越贴切了。 大约八年之后的一个烟花三月,我急匆匆地欲如江南某机场之厕:它的格局与餐厅里的那种“火车座”极似,你若背对着先来的那位,实属失礼之至;转为正面相向,则必然会产生要不要打个招呼或者点个头示个意这一类的礼仪问题。从那一刻开始,这个问题便不断地困扰着我。 老宣曾道:“有人问我‘自由’的解释。我说……譬如你进厕所,寻到尿桶,你尽量便溺,那是你的自由。你在大街小巷,无论白昼黑夜,不论有人无人,你若裸行便溺,不但不是自由,并且是违法。”此言给我的观感是,由公元一千九百八十年追溯至老宣时代的厕所,相对还是一个“自由”的空间。以后的厕所,除了更名为洗手间、化妆室或卫生间之外,“自由”也是逐年递减的,同时民主化进程却稳步向前。厕所变成洗手间之后,它大了,明亮了,干净了,味道好极了,我等在那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无声地滑行着,甚至会想到应该有点身段才好。当然我不是说洗手间从此就变成了一个社交场所,问题是,在设立于一座现代化办公楼或者下班后经常出入的消费娱乐场所的这些洗手间里,遭遇同事、朋友的机会很多,我们又该不该、或者说应该如何行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呢?当然,像 “吃了吗”这一类寒暄是一定应免则免了,但是握手又似乎不很得体。尽管我们从小就接受了饭前便后要洗手、见了熟人要问候等等良好教育,但该项教育的最大失误,似乎是严重地忽视了场合。 带着问题,我查找了大量资料,来看这一则“职场礼仪:在洗手间遇到同事不要刻意回避,尽量先和对方搭话。千万不要装做没看见把头低下,给人不爱理人的印象。”很好,礼多人不怪。以下一则是“怎样与上司相处:与上司一起出差,绝对不要订同一个客房,不要与上司在同一时间上洗手间,特别是洗手间小的情况下,也避免与上司同室淋浴。”也很对,只是未交代这样做的后果,好在我还是为它查到了一个历史教训。据魏氏春秋:“小同,高贵乡公时为侍中。尝诣司马文王,文王有密疏,未之屏也,如厕还,问之曰:‘卿见吾疏乎?'答曰:‘不。'文王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遂鸩之。” 再一想又不对,一个精明到能在写字楼里上班的文明人还不至于蠢到要和上司“同室淋浴”并且连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也看不出来吧,不着边际。鉴于现代化洗手间之概念及其大部分基本设备系自美国引进,遂又将目标锁定于有“全民礼仪癖”的美国,检视月余,仍是一无所获,相关资料中我认为最有价值的,有只这一段符合“美国标准”的情境会话: “在美国,有的洗手间采用封闭的门扉,在有人敲门时,应回答:Yes! (我在里面!)” 原来跟接电话差不多。 |